岳园

夜已经很深了，我还是没有睡意，眼前全都是30床患者老王出院时的情景。

  老王是一个46岁的中年男子，是搞船舶运输的，像大多数男人一样，他担负着一家几口生活的重担，也许是高血压加上酗酒过度，在一次酒后，他因为严重的脑出血住进了济宁人民医院，手术后两个月都没有醒过来，后来，他就转到微山县人民医院神经外科也就是我们科继续治疗。

  来的时候，老王的病情很重，身上插满了管子，深度昏迷，护理起来非常麻烦，住了一段时间以后，老王慢慢的有了意识，先是睁眼，后来肢体也有了一些反应。每天早晨，我都习惯性的进入病房的时候问候他一句：“吃饭了吗、吃的什么？”每次都是他家人回应我，终于有一天，在我提出同样问题的时候，老王居然冲我点点头，我知道他听懂我说活了，我接着又问：“你认识我吗？”

他笑了笑，因为一侧面神经瘫痪，他笑的时候表情很是奇怪。

做治疗的时候，一个实习护士跑过来告诉我,：“老师，30床生气了。”

“生气了，为什么？”

“恩，都怪我，早上给他翻身时，他屁股上全是大便，我就说他，你看你，要三个儿子有什么用？也没人管你？这不，刚刚给他做口腔护理，他就是不张嘴。”

   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，老王的意识越来越清楚，但是不能说活，身体也只能在床上做一些简单的活动。因为颅骨大面积缺损，脑组织异常膨大，使他的头部看起来就像一个大葫芦。大夫会诊后告诉他家属，必须尽快给老王再做一次手术，否则，并发症会使他致命。手术之前，他的家人就手术费用问题开始争吵，而且丝毫不避讳老王，因为吵得厉害，我上前去劝说，慢慢的我明白了他们吵架的理由。

    老王有三个儿子，两个都未成家，老王的父母也都是70多岁的老人，他这一病，立即是整个家庭蒙上了灾难。到目前为止，已经花费了进30万元的费用，二次手术还需10万元。除去新农合报销，自己也得花不少钱，本来他家买船的时候就欠下不少债，生意刚有起色，老王就病了，村里人都来逼债，现在已经是举步艰难，再借10万元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。家里人现在就卖不卖房子展开了激烈的讨论，后来开始破口大骂。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家人劝出病房，然后我对老王说：“等你家人筹够了钱，做完手术，你就可以回家了。”没想到老王笑了笑，摆了摆手，意思是不做了。接着，我看见了老王的眼泪。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，只好退出房间。走廊里争吵还在继续，病房里听得清清楚楚····

    几天以后，争吵的结果出来了，手术不做了，直接出院回家。出院那天，家里来了好多人，进进出出，老王表情淡漠，我心理很难受，一直没有跟老王说话。终于担架车来了老王要走了，我走到床前说：“王叔，回家后好好养病，好了以后回来看我们。”他看着我，慢慢的抬起手，抓住我的手····我知道他是在对我表示感谢，可是他的眼神充满了无奈，我不忍心再看他的眼睛，走出病房，我哭了。我以为我看惯了生老病死，早已经锤炼的麻木至极。可是当时，我真的非常非常的难过，我看到了一个男人对生命的渴望，对现实的无奈，那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永远都体会不到的心情······

    老王的家人把老王推走了，路过护士站的时候，他妻子对着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，很久很久，抬起头来，满脸泪水，泣不成声。当天下午，护士站很静很静。